第395章 墓志

 “是啊,遣一兵、发一弩,皆仰国库。财用空竭,如血气凋耗之待毙人。”

  贾似道摇了摇头,递过手中的账册。

  廖莹中接过,眼睛一眯,看到的第一列是赵葵当年办张灯宴便花了三万贯。

  再翻下一页……赵葵当年招兵钱超支,挪用了荆湖路钱粮十数万贯。

  廖莹中不由愣了一下,问道:“这是……赵葵的账目?终于查到了?”

  “不错,吕家人方才送来的。”

  “东翁决定了?”

  “既起了念,难消。用今日那些小畜生的话说,搞了。”

  “东翁深思呐,我当你是哄那李非瑜……”

  “公田法是开源,但还需节流。”贾似道缓缓道:“待我拜相,必查清军中贪墨,当从三京败事者起……”

  ~~

  李瑕穿过玉宇楼阁,仿佛看到了吕文德贪墨的无数军资。

  但暂时而言,没人敢动吕文德分毫。

  不说吕文德与贾似道的关系,如今吕文德已完全是这大宋朝的中流砥柱。

  若无吕家军,大宋的防线不说一触即溃,也要很快分崩离析。

  而今日廖莹中那番言语李瑕也听得明白,无非是夸赞贾似道的一片守国之心,要让李瑕服膺。

  效果有,李瑕对贾似道改观不少。

  他觉得贾似道公心确实有、能力确实出众。大厦将倾之际,能挺身而出,贵势之家出身却敢与所处的阶级相违,抑富扶弱,也实在是慷慨之气……

  但,大贪惩小贪,本就可笑。

  王安石变法哪怕是败了,其人也是先正己、再正天下;贾似道立身便不正,只怕越是慷慨报国,越遭人怨恨。

  想到这里,李瑕忽然又想到张居正……于是不由否定自己的想法,脑子也混乱起来。

  “明人是如何评价张居正呢?”

  李瑕心中暗忖着,不等侍女铺好被褥,在锦榻上躺下。

  “你们去歇了吧。”

  “官人,奴婢们……”

  “我累了,去吧……”

  李瑕没看她们那漂亮又委屈的脸,闭上眼想着事情。

  贾似道说王安石新法未必不可行,误在未审国情、独执己见。但再洞察形势,这大宋朝真是靠变革便能救吗?

  即使解了钱粮的燃眉之急,这醉生梦死、不思上进的朝廷守又能守多久?

  ……

  李瑕窝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,终是轻叹了一声。

  “可惜你这般款待,我却无动于衷……”

  ~~

  这一天显得极漫长,但天色还是慢慢暗了下去。

  李瑕自觉今日一番见闻使自己对时局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,心志愈发坚定,只想一觉醒来快马奔回川蜀,因此安然入睡……

  而灯火下的贾似道已少了白日里的轻松姿态,皱起眉头,露出忧愁之色。

  他曾痛恨父亲贾涉为国忧劳至死,心底起誓绝不效仿。但家国的命运竟还是鬼使神差般压到了他的肩上。

  这辈子,想为“五陵轻薄儿”却是不可得了。

  他父亲的墓碑上刻的是“若夫制阃勋业,则有国史在”,而他贾似道,决定挽大厦将倾,在国史上为父亲再添一句。

  “贾涉制阃有功,及其子,灼然于覆国灭种之祸,毅然以一身担天下安危,扶危定倾,功盛矣……”